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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發上以西裝外套當被子,定型液早已失效還被睡亂的黑髮,平日整齊的襯衫鈕扣解開了大半,露出深沉的鎖骨跟緩緩起伏的胸膛。而男人睡得正沉,兩手都伸至頭頂之上懸在半空,平隱的鼻息一呼一吸帶動著胸口的漲退,緊閉的眼皮跟微張的唇,熟睡的臉仍看得出明顯的倦容。

早晨清澄的光剪出窗框的外型打在沙發的人身上,沿著身軀的肌線扭曲成蓋於之上的明亮,很暖和的質感。鳥兒停留窗外吱吱的交換著語言,他站在沙發旁看著睡得不省人事的男人,猶疑著好不好現在就叫醒他。

 

思緒還在不停打轉之間,男人突然就緩緩睜開了眼盯著他。

「嗯你醒來了啊…」怪獸慢慢的撐起上身,抓了抓凌亂不堪的頭髮。

「你怎麼會睡在這裡啊?!」一連串的起床舒展筋骨揉眼打呵欠的動作,阿信發覺這是第一次看著眼前人剛起床的模樣。

「喂我昨晚送你回來還請你吃麻辣鍋耶!睡一睡是會死啊!」雖然也習慣了怪獸一激動就很愛吼叫的毛病,但被如此懶洋洋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吼著還是頭一槽。威力真的馬上減半耶,他不禁讓微笑爬上了面容。

「不是啦我是問你幹嘛睡在這裡不回家啊。」

「…你昨晚吃完麻辣鍋就給我進房睡死了,我哪知你會不會突然半夜跑去為情自殺,還是在這邊守一守比較安全。」

「我哪有那麼白痴啊!」

「…也是啦你怎麼也不會跑去自殺那麼幹。」怪獸如此痞痞的模樣,也只有在非上班時間跟聚會時才能見識到,好像在總編面前也是一直維持穩重的形象。想著想著,笑意也跟著放肆。

「笑什麼啊?」視線從沙發由下而上注視著,他盡量收起不斷上揚的嘴角,右手握成拳加以遮掩一下。

「沒啊我在想,我對女友也從沒如此體貼過。」

「所以才會被甩啊。」他奮力的以膝蓋對準男人的胸口撞過去,卻被巧妙的閃開,反正他早料到會被閃過,又用手推了推男人的頭補了一記。

 

他們到附近的早餐店吃了頓非常豐富的套餐,喝了冒著蒸氣熱騰騰的牛奶。星期日的早上巷弄的行人比平日更少之有少,周圍就只有屬於晨曦的清爽呼吸,還有店內偶爾的忙碌聲響跟電台節目不穩定的頻率。他們沉默的吃著,靜靜享受從地球另一端傳來的遙遠片刻。

「不用跟總編約會嗎?」

「約了晚上吃飯啦,她中午有工作在身。」

「這樣啊…那你中午陪我去看場電影吧。」

「喔ok啊,反正沒事幹。」



到底看了哪部電影早就忘了,他只記得看到一半怪獸就棄械投降,靠在他肩膀睡得天昏地暗。細微的打呼在皮膚上忽輕忽重,亂竄的髮絲撩得他癢癢的呼呼笑了幾下。他稍稍調整一下坐姿,繼續專心看著前方。

散場後阿信拉了怪獸到平常看完戲都會去的蛋糕店吃下午茶,他點了藍莓蛋糕跟摩卡,而怪獸只要了杯熱咖啡。他問怪獸為何總編不讓他彈結他?對面的人只一直托著頭看向窗外,像是觀察著螞蟻成列前進的國中生,腦子正在追尋什麼都不自知。

靜默久得他以為怪獸決心當沒聽見提問,也打算了解一下街外的人口流動狀況時,平板的聲音卻突流入聽覺,壓根是自言自語的呢喃。怪獸說總編並不是反對他玩吉他。當初是他倆開始拍拖後她才知道怪獸有在玩吉他的事,一開始還稱讚怪獸彈吉他很帥。但當知道他們在石頭那邊常常忘形至凌晨才走,然後隔天上班會精神欠佳後,總編漸漸不太喜歡看到他玩吉他,更開始說服他還是專心事業要緊,其他什麼的就別太沉迷了。然後聚會的時間開始縮短,到後來次數也越來越少了,本來也有另外幾個朋友一起玩的,也因為各種理由而漸漸沒再來,最後形成了沒同伴跟怪獸有好一段日子沒去石頭那邊的狀況。

「其他人為什麼都不來了?」

「事業啦,愛情啦,家庭之類的。人大了總有一堆堆的理由可用。」

「那你本來也會變成那樣囉?」

「…也許吧。現在還在繼續玩不就好了,反正林北愛音樂的心是不會變的。」

「所以就拿我來當藉口嘛?」

「最好你是不想玩啦。」看著阿信一言不發的盯著自己,怪獸嘴邊牽上勝利的淺笑,拿起呼著熱氣的咖啡喝了幾口。

 

他收回視線轉向剛到的藍莓蛋糕,吃了一口,一顆顆香甜中帶點酸澀的滋味,配合著香滑而不會太濃郁的奶油,如此簡單的組合卻能在每方面都配合得恰到好處而帶來意想不到的味覺享受,吃過一次之後他就從此愛不釋手了。

「你很喜歡吃藍莓嗎?」只因一塊蛋糕就能從剛剛還有點不服氣的臉快速轉成現在的幸福模樣,怪獸單手撐著頭觀察著眼前超乎常人的表情變換。嘴角還沾了點白白的奶油。

「…也不是,只是喜歡吃藍莓蛋糕。」又一口蛋糕在味蕾上品嘗著,他想像著含在口中只有酸溜溜的藍莓,立即否決了怪獸的提問。幸福的美妙感覺繼續漫延全身,他滿足的抿起嘴,對著只剩下一半的蛋糕笑了笑。

「那你都只吃藍莓蛋糕啊?」

「也不是,只有這家的藍莓蛋糕我才會吃。」

「…真是有夠嘴饞的。」


 

 

下班時間的地下鐵理所當然的人來人往,擠滿了東奔西倒的上班族。趕著回家的提著一袋二袋的飯盒晚餐急步走過,等著女友的把手機拿到眼前不斷鍵入噁心的顏文字還傻笑起來。歡笑的愁眉的興奮的失落的,如此繁華盛世的城市景象,身在其中的自己卻是不為所動,如隔在玻璃外,靜觀著生物圈的進化與退化。

「噯,阿信。」一個穿著踢恤牛仔褲頭戴毛線帽的身影在他面前定住,他朝之點點頭微笑一下,然後並肩離開了嘈雜的捷運站。

自高中畢業以來,還有聯絡的同學就只剩下幾位而已,當然那種兩年一次的同學會不能算。而當中還稱得上會不時出來吃吃飯的好友,就只有不二良了。要說為什麼,可以說是因為大家都修讀跟藝術有關的科目所以有共同話題吧,但好像又不是如此簡單就能維持十年,因為他們基本上是無所不談的。那還是視之為命定最簡單不過。

 

這晚是為了繼續討論一下打算一起創立的自家服裝品牌,都是兩人合作設計出品。一時打屁一時認真的私人會議,常常會弄至凌晨才能勉強中止,所以他們都會選通宵營業的快餐店作會議場地。

「對了不二良。」

「嗯?」

「我被甩了。」好友這時才從與漢堡的嘶殺中抬起頭,本來不大的眼睛都睜成了燈泡眼。

「你說什麼?」

「我說我被甩了。」他有點不耐煩的放大聲浪說著,再咬下送到嘴邊的薯條。

「…何時的事?」

「前天吧。」

「看不出來耶。」爽快的下了結論,不二良繼續完成手邊的大業。

「最好是看得出來啦。」

「屁咧我都認識你幾年了,」啜了啜黏滿麵包碎的手指頭,阿信皺起眉等待著好友的發言「每次你被甩都至少要憂鬱個一星期呀,別以為你那垂頭喪氣明顯就是不開心的屎臉很難看出來好不好。」

「切,神氣什麼,哪有人被甩隔天就嘻皮笑臉的。」

「你今次就沒有啊,整個正常到不行。」把已經清空的餐盤推向一邊,不二良從包包掏出筆電,放在桌上打開了螢幕,遮去了阿信一半的視線。

 

他繼續吃著所剩無幾的薯條,又喝了幾口不要冰的可樂,被咬了個完整缺口的蘋果在面前的閃著朦朧的光,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沿著蘋果的邊緣勾勒遊走,光熱於指頭表面滲透摩擦,亮了指腹的伏線,卻流不進血管。

「好,開始吧,上次說到什麼?」

「上次啊…我翻翻筆記本…」

話題就這樣不了了之,也沒再提起過。

但這段對話常常無聲無息的鑽進腦袋,他細細品嚐著每個細節,就像所有事物的開首,總是毫無目的連番審視,對於最後能發現什麼,總是期待大於不安。興奮跟恐懼或許會同時擾亂心智,但他不會阻止。他從來不懂如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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