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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下午到底吃了什麼已經忘記了,他們聊了好多高中的往事,好多不被想起的過去,從來不知的已然,多的,少的,深的,淺的,時而清晰忽而模糊。

對阿信來說,青春年華的鏽跡止不住,本質猶在,表面則已傷痕累累,無法處理只好任意擱淺。反觀怪獸說著那年的事,當中的熱切澎湃,聽起來卻像是說著昨天剛發生的好事一般,那是每日都珍而重之朝思暮想做成的,阿信想,之後的日子都不足以彌補那幾年的放任嗎?看著怪獸描述得手舞足蹈眉飛色舞,跟一身西裝顯得格格不入,他聽得入神而與之笑逐顏開,悄悄地羨慕起這個一說起以往就返老還童的中年男人。

  
  
走出餐廳的門口,先行的男人背肌直挺,適度的襯托起西裝的皺折線,比度身訂造更契合且雅俗共賞。在台上蹦跳揮霍至衣衫不整的他到底哪去了?「怪獸…你還有在練吉他嗎?」
  
「沒有了,工作太忙了嘛。」怪獸在他的銀白色賓士前停下,右手伸進褲袋拉出車匙,鎖匙互相撞擊奏著清脆的音調。
  
「這樣啊…」阿信跟在怪獸後面,車子發出咇咇的解鎖聲。
  
「怎麼啦?」怪獸拉開副駕駛座的門,阿信點了點頭表示謝意然後坐了進去。
  
「只是有點可惜而已。」聳了聳肩,他對著正坐進駕駛座的怪獸說道。
  
「那你呢?」
  
「沒有囉,技術爛嘛。」他向怪獸吐了吐舌頭,看向那正笑得開懷的駕駛者,正午的暖陽經擋風玻璃散落而下,竟為正牽起的嘴角濛上一層愁眉暗湧。
  
  
  
車子發動傳來的機械式微震,讓阿信的身子震了震,讓他們之間不再平靜。向著雜誌社的方向前進,駕駛座的人一路專注於自己的責任,看著前方,轉鈦,踩腳踏,在中途開了收音機,訊號一直不隱變成時而嘶啞的雜音。電台節目的聲音在耳邊膠著,是一堆堆的頻率,阿信軟攤在坐椅上望向窗外,從不熟悉的角度觀望著熟悉的街道,竟一切都那麼陌生。
  
鮮黃色的電吉他,瘋狂放肆的空氣,還有狂飆的音符,再次入侵他的視覺聽覺「…社長,」
  
「幹嘛又叫我社長了?」
  
「我有機會再聽一次你彈吉他嗎?」他們的視線依然沒有交集,電台的音量越來越遠,沉靜又回到四周融入空氣,秒數一格一格前進著。
  
  
  
  
  
幾天後,這輛銀白色賓士又駕到他的面前,只因一個說下班後要帶他去一個地方的短訊。
  
「就是這裡了。」他們進入一棟在鬧市中不起眼的低層大樓,經過了一層光線暗黃的樓梯,灰黃色的牆上日久不經打理,招紙碎,斷開的電線,一塊一塊有如被燒過的黑黯,時光的刻痕毫不保留的擴散,卻為這不寬的梯間添上頹廢下的特殊美感。時間從來是公平的,就看人怎麼看待年華漸遠的種種。跟著怪獸經過一樓的走廊,各式各樣的門在身旁停駐,而他們一直向深處走。
  
  
他們終在最裡面的門前停下,整面都是漆亮的黑,上方有個四方型玻璃小窗口,但在內部被拉上黑底壓花的簾子。整扇門唯有在窗子下方的“STONE INK”白色噴漆字樣比較不那麼拒人於千里外。
  
「嗯?紋身店嗎?」
  
「對啊,是吉他社的學弟經營的,跟你說也不會懂是誰吧。」怪獸一面咯咯的敲著門,一面不屑的側頭瞄著在身旁的阿信,他嘟著嘴回敬。
  
  
  
門被緩緩的從內拉開,火爆的搖滾樂霎時自擴大的門隙竄逃而出,實在很適合一間紋身店的形象。站在門內的人卻沒有過份憤慨的氣息,一身貼身的踢恤牛仔褲,面孔是一直維持著的溫厚笑意,看上去反而比較像是溫柔的父親,而不是一間陰沉紋身店的老闆。
  
「噯,那個還在吧?」身邊的他一派自然的笑著跟那人說著打屁話,而那人看到怪獸更是露出一臉喜悅。
  
「你是多久沒來了,一上來就那個那個…」不需認真的抱怨,是老朋友日積月累獨有的溝通默契,不可多得的珍貴。
  
「今次還給我介紹客人喔?」那人笑瞇瞇的打量了一下阿信,然後再回頭看看怪獸「你還需要我介紹客人嗎?他是上來聽那個的啦。」
  
「嗯?居然有聽眾?」被怪獸惡狠狠的盯了幾下,那人裝模作樣的縮了縮肩膀,然後轉頭望進阿信的雙眼,很溫暖的注視。「你好,我叫石頭。」
  
  
沉醉在這種不需假裝的輕鬆氛圍,阿信不自覺的心情都雀躍了起來,藏不住的喜悅在臉上肆虐,他向石頭伸出手介紹了自己,這位日後會在他的小腹上烙下那份深不可測的永恆的人,就在這間把他導向泥足深陷的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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