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手中的錄音帶外盒黏著薄薄的一層微塵,把原本應是透明的盒子染成了灰棕色。盒上劃著幾條裂痕,反射微弱而冷冽的光,努力叫誰別把自己忽視了。


他是在衣櫥裡一個用來放高中物品的紙箱找到的,自箱子蓋上以來,被打開的次數五指可數。為何之後都沒有再聽這卡帶呢?他凝視著手心傳來的沉重,塵埃做成的黏膩質感實在很噁心…以指尖小心奕奕的把它打開,裡面躺著一黑色膠殼的錄音帶,被冷落已久,等待著可能不會有的再次播送。A面的白色貼紙空空如也,單調的灰色線延展而寂寞,角落散佈著時光的殘骸,已無法完整的邊線。



竟然什麼也沒寫…當時的他是如此相信著自己不會忘記這錄音帶的內容。結果他背叛了自己,或可說是不可預期的未來,信念是存在著有限日期的。


他依稀記得,磁帶上刻著的是一段吉他演奏。
他剛剛想起,錄著的是社長在台上的SOLO。
他驚覺過來,那一年的大學考,是這旋律支撐著自己的鬥心。



之後是怎麼忘掉它的存在的?遺忘從來都是無跡可遁。


他拿出卡帶在眼前晃了晃,內部傳出微弱的??聲。多希望它能自己動起來…到底要去哪裡找能播錄音帶的唱機啊?那年的隨身聽無限次的去帶倒帶去帶倒帶,塞著的耳機流瀉一段又一段的曲子演奏,最後雙方都失靈了,被丟失在回憶的角落,不知去向。






按下OPEN鍵,閘門緩緩打開。他把卡帶放進去,聽著那單調的回帶聲急速行進,為停止後就要出現的內容佈下對衡的伏線。

「諺明你怎麼會把這麼大部的錄音機留到現在…」

「這裡好歹是出租錄音室好不好。」

這位戴著眼鏡外表斯文的男人是他在之前的雜誌社工作時認識的,跟老婆經營著一家佔了全層的錄音室,當他想著要去哪找唱機時這裡就立即出現在腦海。

「喔,OK了。」一聲響亮突地入侵耳膜,四周回復疏落的靜默,等待著再次打破。他壓下PLAY鍵,隔空了幾秒才鬆手。



開首已是一片熱烈的嘈雜,歡呼聲交談聲不絕於耳。然後一聲突然爆開的擦弘,更是把歡呼推向高處,電吉他的嘶吼有點遙遠,又擦了幾下令人熱血升騰的音調,隨之是一連串連綿不斷的節奏,狂呼著吉他手的高技巧。人聲依然是高分貝的吵嚷,卻都成了背景音,那令人無法突略的激烈SOLO,在鮮黃色的電吉他之上,越來越快越來越緊急,無法停止的右手彷彿就在眼前疾馳於六弘之上。最後一聲刻意延長的尾音,吉他手的手指使力按著弦線,黑漆的吉他柄都為之震動。台上人始終低著的頭終於抬起,原來那雙注滿自信的閃爍眼神,還有那渲染力十足的暖和笑臉,當中的熾熱從沒減退過。

「很普通的吉他SOLO嘛。」聲響嗄然而止,台上的發光發亮應聲褪去。一段兩分鐘左右的演奏。換來的是諺明一句平坦的感想。

「以高中生來說已經很OK了啦。」把卡帶拿出來放回盒子中,他並不打算換掉這看起來不久就會解體的殘舊透明盒,一方面是找不到替換的,而且他覺得,換掉了就不再是他想找回的曾經了。

「對了諺明…有辦法把這個製成mp3嗎?」





自那天起,每日他的I-POD至少都會播送一次這段聲帶,可惜他己忘記是什麼驅使高中的他把這兩分鐘錄下來。聽著那狂野的節奏,工作的心情都被牽著走,在那粗獷的電吉他中沉淪,那片鮮黃於眼球上模稜兩可,失去焦距。


「嗨,阿信。」一股沉重突然自肩頭傳來,他猛然轉頭,溫尚翊就站在他旁邊。

「社長?來找總編吃午飯嗎?」依然是一身整裝待發的西裝,根本完全無法跟高中那位吉他手重?…但耳中的曲調的確是出自他手,阿信不禁有點時空錯置的凌亂感,側側頭脫下了耳機。

「別再叫我社長了…請叫我怪獸。」望著他的男人一臉無奈的苦笑著,讓阿信也跟著扯開了笑容。「還有,我是來找你吃午飯的。」

「欸…?我?為什麼?」阿信思考了幾秒才弄懂這句話的意思,疑問立即爬滿臉上。

「上次都沒有好好聊到,很難得遇到高中的社員嘛…你不OK喔?」怪獸一手撐著抬前的間隔板,另一手撩了撩腦後,視線向前游走了一圈,才再回到阿信眼前。

「總編應該不會生氣吧?」他煞有介事的對怪獸挑了挑眉,嘴角配合的彎成曖昧的弦度。

「拜託又不是去幽會…要也不是跟你吧。」男人笑得猖狂,有點狡猾。化成無色的璀璨,消影,卻永不磨滅。後來他努力記住了每一次的笑容,卻捉不緊每一次的話語,那一刻,壯烈得連聽覺也被蒙蔽。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