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掉花灑,瞬間只剩下幾重零落的水聲迴盪共嗚。他跨出浴缸,立即拿起毛巾包住微微發抖的身軀,隔開侵占皮膚的沁涼水氣。


外面隱約傳來綿被的摩擦聲,沉重而遲緩。把身體擦至乾爽,他穿起睡衣,一套不屬他的睡衣。穿好褲子後他抬起頭,瞄見了旁邊的落地鏡裡的人,明顯疲憊的神情,他嘆了口氣。


真的很無力,很累了…但他卻只能叫自己順其自然,別再去強求什麼。



確認了自己的臉看起來是有多糟,他仍繼續凝視著鏡裡的人,視線下意識的慢慢集中向下,聚焦於自己的肚皮上。即使到了現在,他仍覺得有點難以置信,這種又煩又痛的東西會出現在自己身上,不是說抗拒,但他覺得做這件事必須有個強而有力的理由,而他從沒想過,自身竟會擁有那種強烈的渴望。


可以說是不合常理嗎?就像是突然很想穿耳洞的國中生,當初會決定這麼做,也只是覺得,就是想這樣做、看來是應該要這樣的…就毫不懷疑的完成了。他從不曾背叛自己的想法,由出生到現在一直如是。


於肚皮較下側的位置,靜靜躺著一把黃色的小電結他。流線外型順著肌理連綿流瀉而下,共鳴箱的出口正好紋在肚臍位置。黑色結他柄朝下伸延,六條白色的弦線並列至調音鍵而止。柄末是尖頭的設計,彷如一把指向下的刀柄。紋身老手石頭的作品,對於到底紋了多久已有點記憶濛糊了,只記得重遇那人之後的兩個多月,這把倒著的結他就出現在他的小腹上。


他細細凝視著對面的人肚皮上的紋身,水滴從仍濕的髮梢順流而下,在那?黃色上,那塊黑沉上,停留,靜止。


半夜三點左右的時間,恍恍惚惚觀察著,感覺到有人伸手彈奏著它…


一曲虛幻而悠長,甜美而殘酷。





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直不甘視弱的閃動著藍光,在一室昏暗中刺眼得很突兀,實在讓人有點不耐煩。他有點出於發洩的抓起來,三個未接來電,他看著那幾個礙眼的字,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


「喂,起來。」他用手機隨意在那人外露出棉被的頭頂敲了幾下,然而床上的人仍是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

「怎麼了…」從枕頭傳出憋成一團彷如夢囈的回答,看不見臉,全埋在枕頭裡,像正往洞裡鑽。

「先生,三個未接來電。」

「是誰啊…」那人總算肯轉一轉頭,失神的瞳孔努力地往這邊瞧,讓眉頭皺了起來。

「誰知道,你自己看啊。」把手機塞到那人眼前,藍光不斷近距離刺激著他僅剩下一條縫的眼球。

「幹,明早再看啦…煩死了。」回復只看得見後腦构的姿態,那人看來不到早上絕不下床了。


他把手機放回原處,而後俯視著床上的男人,那一頭凌亂不堪的黑髮,剪不斷,理還亂。


「你真的不去洗澡啊?」縱然他知道答案,仍是不死心的追問著男人。

「反正有用套,不用了啦…」聽了這讓人火大的回答,他很想很想就這樣巴下去,可惜實在沒那種力氣。

「…隨便你。」然後他轉身走向房間門口。

「欸你不睡啊…?」

「我才不要跟髒鬼睡。」

「少來,明明剛剛才睡過。」男人說得一臉得意。

之後他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最後是那人勉強洗了個三分鐘的澡,然後硬把他從沙發挖回睡房,就這樣把他當成是布娃娃抱著睡去。



他到頭來還是喜歡被擁著入睡的感覺,味覺,觸覺,聽覺,都是一種催化劑。



自從那個下著微雨的暗夜起,他就本能地一直提醒自己,這是他躲不掉,也不會想破壞的命運,至少到現在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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